原标题：路灯之上
放下电话听筒，张居忠知道这是妻子马兰打来的，用英语告诉了他这件事。
马兰平时用汉语交流，今晚破例，她是英语教师，在英国剑桥大学深造过两年，每日傍晚有散步的习惯。马兰诧异地问，咦，R局三楼靠路的那间办公室，经常亮着灯。那是个什么室？轮流值夜班吗？
莫名其妙，莫名其妙！张居忠追问，哪一间？
马兰说，靠路，三F，路灯之上。
张居忠外派山东挂职两年刚回来，组织部门重新调整他到监察局工作。马兰说的路灯之上的那间办公室，原本是他走山东之前的办公室，里面的盆花、窗帘、空调、电脑、班台、转椅、综合柜，甚至屋顶高悬的磨砂罩大吊灯，内置的小卧室和卫生间，再熟悉不过了。经常亮着灯，成夜亮着灯？这就怪啦。
张居忠开始喜欢散步，并且刻意选择那个方向，经过那盏路灯，仰视那间办公室，试图破译那神秘的灯光。
这座办公大楼与市政府行政办公大楼一路之隔，平行排列，远看像父子楼。
早晚锻炼身体的人们无意中发现：灯光渐次熄灭之后，市行政办公大楼沉沉入睡，一座无名大山悄然耸起。旁边R局大楼的那盏灯却彻夜明亮，照着楼下的路灯和风景树，影影绰绰，黯然失色。
时间一长，市行政办公大楼的公务员加完夜班，渐次熄灯，迈着疲惫的脚步回家时，都难免会关注那盏灯；
值夜班的保安看到了那盏灯；
巡夜的特警队员看到了那盏灯；
跑火车站的出租车司机看到了那盏灯；
在这座城市里，上夜校的学生们、飙歌的朋友们、搞建筑的工人们，都看到了那盏灯，对那盏灯产生了好奇，甚至产生了敬畏；
R局个别科室加夜班的干事亦看到了那盏灯。次日，在楼道回忆起彻夜明亮的那盏灯，肃然起敬！
月落乌啼霜满天，那盏灯镶嵌在浓重的夜色里，和苍穹中的星辰融为一体；在万籁俱寂的夜晚，那盏灯驱除了黑暗，给行人投射一片亮光。
有一次，R局局长电话打到门房，问那间办公室怎么灯还亮着。门房老陈接连打了几次电话没人接，都凌晨三点了，灯还亮着。
门房老陈有备用钥匙。他不敢大意，打开门，室内明亮如昼，电脑开着，歌曲唱着。没敢关，带上门，悄悄下楼来。
从此，路灯之上，那盏灯，再没亮过。
早晚锻练的人们习惯成自然，过往总要看看那间办公室，没有亮光，总觉少了点啥；门房老陈习惯成自然，半夜出来撒尿，院子旮旯黑魆魆的，顿觉瘆得慌。
邱丰收病了。属下基层人员利用晚上来家中探视。家属区的邻居就看到了许多生面孔，出出进进，步履匆匆。
邱丰收后阳台的灯光因此亮得早，熄得迟。
半月后，探视的人渐渐稀缺，敲门探问“邱局长在家吗”“邱丰收家在哪个单元”的人几乎为零，家属区才恢复了往日的秩序。
张居忠去了趟老陈的家。他用英语对马兰说，这是新上任的副局长邱丰收的办公室，他分管R局的财务、人事工作。
老陈被解雇了。他今年刚五十，邱局长坚持说他年龄偏大，晚上还偷偷进他的办公室玩电脑。老陈心上结了疙瘩，骂邱丰收不讲良心，明明晚上去喝酒、唱歌、打牌、做理疗，还要来办公室开了灯才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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